——记中国神经外科事业的开拓者王忠诚院士

本报记者 李晓宏

王忠诚院士在看核磁片。资料图片

　　落日熔金。秋叶静美。他是中国神经外科“大厦”的奠基者和守护人，他是被誉为“万颅之魂”的医学大师，他是提携后进、甘为人梯的“渡船”和“园丁”。
　　王忠诚，北京市神经外科研究所所长、北京天坛医院名誉院长。行医六十余载，引领中国神经外科事业步入国际先进行列，将“中国”二字一次次镌刻在世界医学的丰碑上。
　　他时刻关注学术动态，洞察敏锐，思维超前，晚年最关心的还是中国神经外科事业的发展
　　“王老每与我交谈，只有一个话题，就是神经外科事业发展。”北京天坛医院院长王晨说。
　　前些年，王忠诚每周都要做4—8台高难度手术，患重病不能主刀时，他就到手术室助阵。近几年，由于年事已高，他渐渐离开手术台，但依然每天上班，早晨9点来，下午4点走，雷打不动。他的办公室不大，陈设简朴，一方桌、一张床、一个柜。他时刻关注学术动态，洞察敏锐，思维超前，但晚年最关切的还是中国神经外科事业的发展机遇。
　　他向中央和北京市领导写信推进北京天坛医院的整体迁建项目，为建设一座与世界接轨的现代化神经外科医院创造硬件基础。
　　当王晨将有关领导对王忠诚的提议做出的批示念给他听时，病榻上的老人落下了眼泪。
　　然而，一家天坛医院远远满足不了所有患者的需求。在他的带领下，天坛医院在全国建立了２２个技术协作单位，提供无偿扶持和支援，定期派医生下去手术示教，技术指导。
　　１９９６年７月，贵阳脑科医院正式开业，请王忠诚前去讲学，并为一个７岁的孩子做手术。手术前，贵阳突遭百年不遇的洪水，医院进水１米多深。由于水灾停电，事先安排的手术无法进行。王忠诚坚持说：“抢救孩子耽误不得，就是发电也要手术。”手术历时近6小时，成功地挽救了孩子的生命。随后饭都来不及吃，他又为当地１0０多位医生开课。
　　王忠诚深知，要保持中国神经外科在世界上的领先位置，光靠一两个名家不行，必须培养一大批德才兼备、年富力强的接班人。他亲自培养了8０余名研究生和博士后。如今，全国近万名神经外科医师中，近一半是他带领的神经外科团队培养出来的。
　　“一个刚毕业的医学生，分配到医院就能做开颅手术？专科医生需要丰富的临床经验，必须经过一定的培养周期。” 他始终在探索一种神经外科专科医师的培养模式。2004年，成立了我国第一所神经外科专科医师培训机构——北京神经外科学院。
　　他出版了我国第一部《脑血管造影术》专著，将我国脑外科诊断水平与发达国家的差距缩短了30年
　　“王老凝重的使命感和坚强的党性，源自他深厚的家国情怀。”北京天坛医院党委书记宋茂民表示。
　　王忠诚1925年出生于山东烟台的一个普通家庭，1944年以优异成绩考入北平医学院。1950年毕业后分配到天津总医院外科任住院医生。1952年，年仅26岁的王忠诚作为天津医疗队一组组长，奔赴中朝边境。
　　一天，王忠诚接诊了一名头部中弹的年轻战士，脑外伤造成脑疝。如果放在今天，王忠诚通过开颅手术，只需两小时就能让小战士起死回生。而当时，中国没有一家医院有独立的神经外科，更没有专科医生。整个医疗队只能束手无策地眼看着年轻战士被死神夺走生命。王忠诚的心被刺疼了，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做一名神经外科医生，开创中国的神经外科事业！
　　1952年，卫生部在天津总医院创建第一个脑系科。他主动报名，做了我国神经外科奠基人赵以成教授的助手，成为第一代为数不多的神经外科医生。
　　1955年，王忠诚随同赵以成教授一起调到北京同仁医院，创建我国第一个神经外科。
　　当时，诊断难是困扰神经外科界的一道难题。我国采用的检测手段“气脑造影”，比西方国家的“脑血管造影”落后30年。那时，西方国家对我们实行技术封锁，王忠诚决定靠中国人的自主创新去攻坚。
　　一切从零开始的王忠诚，手中连一个颅脑实体标本都没有。他就和助手们到无主坟地挖头骨，除去尸骨上的蛹，把它洗干净，再进行煮和漂白后，一个一个穿起来制成标本。
　　暑热逼人的夏天，他们就在一间没有通风设备的房间里忙碌着。尸体解剖发出的腐臭，令他们恶心得吃不下饭、喝不进水。医院的防护设备非常简陋，铅围裙都不够用。他们经常暴露在放射线中。由于超大剂量地反复接触放射线，王忠诚的白血球降到4000以下，远低于正常人6000至1万的水平，至今也未恢复正常值。他脱发、牙龈出血、体质下降，经常发烧，先后7次患肺炎，两次险些危及生命。一些同道陆续转行了，但性格坚韧的王忠诚没有退步。
　　七年的艰辛努力，王忠诚用健康代价积累了2500多份脑血管造影资料。1965年，出版了我国第一部《脑血管造影术》专著，大大缩短了中国脑外科诊断水平与发达国家的差距，实现30年的技术飞跃。
　　他和他带领的团队已做了１２００余例脑干肿瘤手术，数量之多，死亡率之低，始终保持世界领先
　　“老师毕生追求创新，从不循规蹈矩，他敢于想别人不敢想的，做别人不敢做的。”天坛医院神经外科中心副主任张俊廷认为，王忠诚之所以能成为开创者，很大程度上在于他勇于创新的精神和坚韧不拔的毅力。
　　上世纪70年代，显微外科技术问世。当时国内神经外科界还很少有人对这种先进技术有所认识，王忠诚“第一个吃螃蟹”。
　　1977年，他从文献上看到国外医生用显微神经外科手术成功实施小脑血管吻合术，当即就把该课题列为攻关项目。半年后，就成功地完成了国内首例小脑血管吻合术。
　　病人的手术部位很深，通道狭窄，要在直径不到一毫米的血管吻合处悬腕缝合10针，颇有“万丈深渊上走钢丝”的意味。王忠诚端坐在手术凳上，透过10倍的手术显微镜，用持针器钳起和头发丝一般细的缝合针，在薄如蝉翼的血管壁上进针。损伤小、肿瘤切除干净，这个手术的成功，推进显微手术走向全国。
　　上世纪80年代以后，喜欢领跑的王忠诚又选择世界最前沿的课题，对脑干肿瘤手术、脊髓内肿瘤手术进行研究。
　　人的脑干充满了重要神经核团，在医学界一直被视为手术禁区，脑干肿瘤被视为“不治之症”。
　　王忠诚经过十几年攻关，突破了脑干肿瘤手术这个禁区。至今，他和他带领的团队已做了１２００余例脑干肿瘤手术，数量之多，死亡率之低，始终保持世界领先。
　　长期以来，脊髓内肿瘤的治疗效果差，术后瘫痪多，往往“治不了聋又添哑”，国内外几乎无人问津。１９９５年春天，江苏淮阴一个叫范勇的病人被送进天坛医院。病人脊髓内长了一个巨大肿瘤，粗约２．５厘米，长约２２厘米。查阅大量资料，制定周密方案，奋战１０个小时，王忠诚终于把这个大瘤子干干净净地剥离下来。这是当时世界上成功切除的最大一例脊髓内肿瘤，病人没有留下一点后遗症，被国外同行惊为“世纪之作”。
　　凭借开拓创新，王忠诚带领他的团队一次次创造出世界神经外科上的奇迹，推动中国的神经外科步入世界医学先进行列。

　　精神点亮医者路（短评）
　　王忠诚的从医生涯，浓缩了新中国神经外科事业从无到有、从弱到强的发展历程，代表着一代医学工作者奋发图强、无私奉献的伟大精神。
　　王忠诚深怀报国之志，敢于挑战禁区。他不甘跟跑，追求创新，引领中国神经外科步入世界先进行列。“敢于想别人不敢想的，做别人不敢做的”、“认准的事就做到底”，正是凭着这种执着的精神，他才创造了无数生命奇迹。
　　王忠诚不仅有精湛的医术，更有深厚的人文情怀。在他眼里，“患者的需要就是命令”，“挽救病人的生命远比顾虑自己的面子更重要”。他常提醒自己的学生，作为一名医生，任何时候都要为病人争取生的希望。
　　热爱事业，敬畏生命，精益求精，这就是王忠诚的人生境界。愿他的精神点亮更多从医者的路。

（责任编辑：秋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