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记四川省德阳市人民医院院长范天勇

□本报记者  崔  芳　白国志□

2014年3月，德阳市人民医院开展手卫生宣传活动，范天勇担任手卫生宣传大使。曾　端摄

　　7月17日一早，时任四川省德阳市人民医院院长范天勇带领15名专家赴阿坝州若尔盖县义诊。下午2时多，当车行至茂县大石关乡时，前方的车辆突然开始急停，乘客跳出车门四散狂奔。原来，山体塌方了，“石头雨”密集地往下砸，顿时灰尘蔽日。
　　范天勇招呼随行专家：“赶快分头救人！”大外科副主任黄卫眼瞅着范天勇跑向一名腿被砸伤的女伤员，自己则就近拽着一名30多岁的藏族男子到路边包扎头部。“等我处理完一抬头，范院长不见了。”此时灰尘已散，黄卫心里一沉，“以他的性格，要是没事早该来找我们了。”10分钟后，人们在范天勇救下的一名伤者身后10多米处找到了他。范天勇在返回落石区救人时，被尖锐石块击中，他的生命永远定格在45岁。
　　9月4日，四川省委追授范天勇“四川省优秀共产党员”称号。
　　■手术台上的业务尖子
　　泌尿外科副主任代庆德听到噩耗时，电话那头话没说完，他就跌坐在地上。“范院长走了，难以想象我们的损失有多大。”
　　去年10月，范天勇就任德阳市人民医院院长，此前他是四川大学附属华西医院泌尿外科专家，在中西部地区率先开展泌尿外科的单孔腹腔镜手术和经阴道腹腔镜手术，并推动医院成为全国5个微创泌尿外科新技术培训中心之一。
　　就任德阳市人民医院院长后，范天勇第一次上手术台，大家都抢着看。那是台肾上腺肿瘤切除手术。“我们科大夫要做3个多小时的手术，范院长边做边讲解要领，不到1个小时就干脆利落地结束了。”泌尿外科护士长向军莲回忆说。
　　代庆德还记得范天勇做的最后一台手术。7月15日，手术台上躺着一名80多岁的输尿管癌患者，肿物已经很大，长到输尿管外，与动脉粘连。“为高龄患者完整切除瘤体，太考验技术、体力、耐力，而且风险也大。没想到范院长一上手，根治性切除，特别成功。”
　　按照原计划，范天勇从若尔盖义诊回来要到昆明参加中华医学会泌尿外科分会微创学组的学术会，将出任该学组全国委员。如今斯人已去，学术会变成同道专家的默哀追思会。
　　在他的职业生涯里，范天勇完成泌尿外科腹腔镜手术5000余例，治疗患者10余万人。
　　“当时我真舍不得把这个业务尖子放走，医院正在引进手术机器人，整个前期调研他都参与了。”华西医院院长李为民说。
　　■人到中年的新选择
　　多年的工作让范天勇对一些问题感到困惑：为什么医院越办越大，病人住院仍是一床难求？自己工作越来越忙，做的手术越来越多，却仍无法满足患者需求？分级诊疗为什么没能很好地执行？作为其中枢纽的县市级医院如何发挥作用？
　　“只埋头看病不是办法”，当有机会到德阳市人民医院工作时，他觉得自己必须去试试，为心中的困惑找答案。
　　德阳市人民医院是三甲医院，已经有7个省级重点专科，但范天勇不满意，他提出3年～5年内要打造出1个～2个国家级重点专科、1个省级重点专科群。他心中有盘棋：“要重视老百姓最关注的医疗技术、服务，不要搞花架子。”
　　甫一上任，他就召集各科室负责人研讨学科发展。每天下午一场，连续20多天，会开完了，一套医院学科发展规划也勾画完毕。
　　范天勇尤其看重服务。到德阳市人民医院上任的前两天，他独自排队、挂号，把医院各个服务环节全部体验一遍。4天后，他发话：“住院取药流程得改。”原来医生是早上开医嘱，还要取药、核对、配液，等到给病人扎上针一般都10时了。赶上要输2瓶以上液体的，病人中午就得饿肚子。范天勇要求改为医生头天下午开医嘱，护士夜间取药、审核、发药，第二天一早就可以配药、输液，8时开始输液，绝大多数患者中午能赶上热乎饭。
　　短短9个月，在范天勇的主持下，该院共出台新制度26项。今年1月～6月，医院医疗纠纷发生率较去年同期下降20%，纠纷赔付率下降23.5%，医疗诉讼案例为零。
　　除了建好本院，范天勇还惦记着基层。该院拓展宣传部部长杨露曦说：“对口支援若尔盖，他有一揽子的计划没来得及实施。去世前一天，他还在琢磨分级诊疗的事儿，说要跟市里所有二级医院谈怎么畅通上下级转诊。”
　　■给同事和学生温暖的提携
　　“在当医生、管医疗方面，他是我们的良师。”黄卫说，自己对范天勇的一句话印象最深：“你们这些中青年今后都是骨干。记住，有私心，什么事儿都干不成；没有私心，什么困难都能克服。”
　　黄卫经常被范天勇抓去“现场教学”。大晚上的，范天勇叫黄卫一起去其他医院突袭调研。范天勇说，夜间诊疗服务是医院最薄弱的环节，看医院好不好，就得夜里去。从急诊到病房，从检查科室到手术间，范天勇边看边点评，并与自己的医院进行对照，吸取其他医院好的经验，其他医院存在的问题也回去提醒本院医护人员。
　　该院一位骨科专家被派到乡镇支援，一天看不了几位患者，觉得这是“杀鸡用牛刀”。范天勇开导他：怎么不去村里看看？留守儿童和老人患哪些病？能不能结合健康档案做一些工作？可以给老人讲讲怎么防摔倒，留守儿童怎么补钙。
　　黄卫承认，有些话当时听着未必顺耳，但回头看来，都是对自己温暖的提携。
　　对于华西医院医生杨璐而言，恩师范天勇的严和慈更多表现在学术和生活中。“上了手术台，他要把我们培养成完美主义者，连止血都要做到没有一丝渗血。走下手术台，他就变成关心我们生活的亲人。”
　　范天勇还是同事眼中的“暖男”。自今年元旦起，德阳市人民医院每位职工生日当天，都会收到范天勇签名的贺卡。在行政楼水房接开水，范天勇也能琢磨出问题：加放一张桌子、两把椅子，给保洁工人一个休息的地方。
　　“院长往返成都家里从来不用公车，在德阳和新进职工一起住宿舍，有药械厂商送礼悉数上交。”该院纪委书记陈琳说，范天勇外出学习开会，差旅费不得已超标时，他总是一分不少地补交差价。
　　■家人心中的柔情铁汉
　　范天勇和妻子朱红萍是重庆老乡，两人在四川高校就读研究生时相识。婚后，他忙着治病救人，朱红萍给予了最大限度的理解，尽可能多地承担起照顾家的重任。
　　去年，范天勇要去德阳市人民医院工作，朱红萍曾一度犹豫：两边四位老人中，两位常年瘫痪在床、一位患癌；儿子已经上高二了，马上将迎来高考。但最终，人到中年的朱红萍一咬牙辞职当起了全职主妇，“我要让他安心实现自己的追求”。
　　但独自担起一个家谈何容易？照顾老人、孩子，需要在成都、重庆老家两头跑。去年家里一位老人生病住院，朱红萍慌了神。“别担心，我该做的一定会做好。”范天勇百忙之中从德阳市赶到重庆，联系住院、救治、生活照料事宜，安顿好后再赶回德阳。
　　家里的困难，范天勇从来不提。德阳市市委书记李向志是当初引进范天勇时的面试官，对这个“宝贝”不能说不关心，“但每次问他家里的情况，他总说一切都好”。
　　范天勇每次出差都来去匆匆，但时间再紧，他也会在机场给妻子带点小礼物。因为工作忙，与孩子相处时间少，不管多累，他都尽量抽空约孩子打网球，趁机交流。
　　去若尔盖义诊前离开家时，范天勇对儿子说：“我们要去若尔盖义诊，那边条件艰苦，我得尽量帮助那里的老百姓。”后来到茂县去接父亲的遗体时，小伙子似乎瞬间长大，他哭着告诉长眠的父亲：“我也要学医。”
　　在收拾丈夫德阳宿舍里的遗物时，朱红萍在床头发现一瓶已经开封的安眠药。“一直以来，天勇都是个热情开朗的人，爱游泳，爱打网球，精力充沛。在华西那么忙时都没有借助过药物入睡，他到底承担了多大压力啊！”想到这，丈夫突然离去后一直试图在人前控制自己情绪的朱红萍禁不住大哭起来。
　　朱红萍说，丈夫曾承诺“等到退休，带你去看网球四大满贯赛”，如今这个愿望残酷地落空了。朱红萍哭得撕心裂肺，不为爽约，而为那颗空落落的心和感觉空落落的家。

（责任编辑：秋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