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孟小捷

    姜文海：哈尔滨医科大学（大庆）精神卫生系主任、硕士研究生导师。2011年被评为享受省政府特殊津贴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专家。现任黑龙江省大庆市第三医院院长、党委书记。

　　医院职工从过去不愿承认自己是“三院人”，到如今主动向他人介绍医院的特色服务；从原来闲聊中被取笑的对象，到现在成为人人敬重的“座上宾”，大家越来越深刻理解了姜文海常说的那句话：“与其让人可怜你，不如让人需要你”。
　　一位护士流着泪在喂一位患者吃饭，边喂边说：“你别再打我了，我还得喂你吃饭呢……”这是2009年6月的一天，姜文海在病房外看到的一幕。当护士喂完饭从病房出来时，姜文海看到的是一张被打青了的脸，听到的是一句令他心动的话：“谁让他是精神病患者呢！”
　　那时，姜文海刚从黑龙江省大庆市卫生局副局长兼市卫生监督所所长的位置平调至大庆市第三医院（精神卫生专科医院）当院长。对此，他心里多少有些郁闷。眼前这所有着42年历史的专科医院，这些年的发展和市级综合医院相比明显落后。医院名头上的“精神”二字如同一个沉重包袱，很长时间里压得医院上下抬不起头来。但那天在病房外见到的这一幕，让姜文海不再踌躇。他对自己说：“为了这些可敬的职工，我也要好好当这个院长！”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到了现在，不正好有巨大的空间去填补吗”
　　观念陈旧，服务面狭窄，自卑心理严重，市场经营意识淡薄……这是姜文海经过一段时间对医院“会诊”后得出的结论。而这个“病症”，不是大庆三院所独有。
　　在2012年9月召开的黑龙江省精神病医院理论研讨会上，姜文海的一句话赢来掌声一片：“国内精神病医院领域有一个怪现象：有些人在业内超级自负，彼此看不起；在业外超级自卑，整体示弱。”
　　有人说，和其他医学专科相比，精神学科还处在“旧石器时代”。姜文海认为这是明显的自我贬低：“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到了现在，不正好有巨大的空间去填补吗？”
　　我国重性精神疾病发病率1.47%，患病人数1600万，心理障碍发病率占人口的16.7%，中国公众社会性焦虑情绪发生率超过90%，严重焦虑者达到34%……这些来自国家权威机构的统计数字被姜文海挂在嘴边。他从中看到的是中国社会快速转型背后，各类人群对心理精神服务的巨大需求。
　　但与此极不适应的是：一方面，很多精神病医院固守一方一药，坐在狭小的诊室静等患者上门；另一方面，人们谈起精神病医院，就会联想起一把铁锁、一道铁门的“疯人院”，避之唯恐不及。本该去精神专科医院就诊的焦虑、抑郁、严重失眠等心理精神病症患者却大量涌入综合医院，辗转于各科室接受着无谓的检查、治疗。
　　今年春节期间发生的一件事给了姜文海重重一击。他结识了近30年的一位在市政府工作的朋友，于大年初五因重度抑郁症跳楼自杀。令姜文海心痛的是，这位朋友经诊断患有抑郁症后，已被他安排在三院接受治疗。孰料在办住院手续的过程中，朋友偶遇一位熟人，病耻感使他选择了不辞而别。后来，这位朋友以失眠为由，去外地一家综合医院神经科求治，然后悲剧就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噩耗传来当晚，姜文海睡不着觉，连夜写下《干部更要重视心理健康》的文章，被《大庆日报》整版刊登。姜文海认为，绝大多数严重的心理疾病符合心理亚健康-心理障碍-精神疾病-精神残疾这样一个渐进的变化规律；精神病医院的服务如果忽视了前期的预防、干预，只限于末端单纯的精神疾病治疗，势必会陷入与社会现实需求脱节的被动境地；在社会人群对于精神疾病病耻感一时还难于消除的现实下，精神病专科医院必须改变传统的服务功能和服务模式。
　　“你给我们设计一个不像医院的医院”
　　根据社会人群普遍回避“精神”，接受“心理”的现状，姜文海提出“打心理牌，兴精神业”的发展理念。在这一理念下，医院确立了精神医学、心理医学、心身医学、综合医学“四位一体”的功能定位，确立了“做大心理、做优精神、健全功能、健全网络”的精神卫生事业发展模式，确立了全方位、全人群、全过程的心理精神服务链条。
　　医院在市政府东侧建立了近4000平方米的心理医院，打出的口号是“服务健康人群，治疗心理疾病”。开设的服务项目与现代人的心理需求息息相关：心理减压、睡眠调理、更年期调理、考试焦虑缓解、青少年沟通障碍矫正等；治疗、干预手段也不限于单纯的药物，生物反馈、有氧针灸、情景、沙盘、音乐、漂浮、宣泄、催眠等应有尽有。如今，大庆心理医院已成为黑龙江省内规模最大、体系健全的心理卫生服务专业机构。
　　2011年，医院争取到政府资金在医院总部建设了15200平方米的心理大楼。设计前，建筑师问姜文海，“院长，您想盖座什么样的大楼？”姜文海说：“你给我们设计一个不像医院的医院，人们走进来就开始心理保健和治疗。”
　　已投入使用的大楼被命名为“大庆市心理保健调适中心”。在这里，吃饭，有幸福餐厅；休闲，有蓝色大厅；观赏，有景观字画；听，有背景音乐；看，有高清屏幕；健身，有运动器材；绘画，有艺术手工室……患者被统称为“服务对象”，住院病区统称“单元”，门诊统称“心理室”。姜文海说，使用“去病化”标志，弱化“精神”、“治疗”等与疾病相联系的词汇，就是要让所有的“服务对象”没有任何心理包袱地在这里接受“调适”。
　　与此同时，医院成立了心理关爱志愿者协会，建立了大庆心理卫生网，与市广播电台合作开办《心理时间》栏目，免费开通未成年人心理健康辅导咨询热线、老年心理关爱咨询热线，自办《大庆心理卫生报》免费向市民发放，主动深入机关学校企业开展公益性心理服务。姜文海应市委党校之邀为干部所作的十几场心理讲座，场场爆棚。医院和大庆市文明办联合举办的青少年心理健康大型公益讲座，听讲人数超过了座位数，创下了有1300个座位的大庆歌剧院举办各类活动上座率最高的纪录。
　　在拓宽心理卫生服务空间的同时，医院的精神医学科研和人才培养也显露生机：医院与上海市心理咨询与治疗中心、北京回龙观医院等国内高水平的专科医院开展合作共建；与中国医科大学开展实验室合作，参与世界卫生组织等精神医学国际合作项目。已为齐齐哈尔医学院培养精神本科学生14届528名，为哈尔滨医科大学（大庆）培养精神本科学生5届307名。目前，精神卫生学科正作为哈尔滨医科大学的省级重点专科在积极申报。
　　4年来，甩掉了“精神”包袱的大庆三院令人刮目相看：门诊患者数从2008年23165人次发展到2012年的70494人次，同比增长205%；住院患者数从2008年1441人次发展到2012年4579人次，同比增长217%。
　　医院职工从过去不愿承认自己是“三院人”，到如今主动向他人介绍医院的特色服务；从原来闲聊中被取笑的对象，到现在成为人人敬重的“座上宾”，大家越来越深刻理解了姜文海常说的那句话：“与其让人可怜你，不如让人需要你”。
　　“动车跑得快，车头车厢互相带，时速超过300迈”
　　2012年6月，由中国医院协会精神病医院管理分会主办的全国精神心理专科医院管理年会上，大庆三院作为会上唯一一个全国专科医院管理的先进典型与全国业界同行进行了经验交流。姜文海以《自信自强，科学管理，推进专科医院又好又快发展》为题，做了65分钟的报告，引发广泛共鸣。
　　1981年姜文海从齐齐哈尔医学院公共卫生专业毕业后被分配到大庆。其间，他担任过市卫生防疫站主任、市卫生监督所所长、市卫生局副局长。熟悉姜文海的人说，他骨子里就是那种想做事，不会对付的人。而他自己说，无论自己做什么，“不管喜欢不喜欢，最后都会喜欢上的”。
　　平素喜欢读书的他从西方人本主义理论和中国传统文化中汲取管理智慧。他在医院推行“以德为先、以情为重、以理为公、以法为界”的管理理念。他主张对别人“理直气和”而不是理直气壮，认为对别人宽容、信任、尊重也是一种激励。
　　有一句话人们常说：“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姜文海将其改为：“火车跑不快，全靠车头带，最快只能60迈；动车跑得快，车头车厢互相带，时速超过300迈。”
　　姜文海说，在医院，如果人人都传递一种正能量，聚集起来就会形成一种“势”。这种“势”一旦形成，“你不让他做都不行”。
　　今年医院迎接三甲复评，很多没有通知周末加班的职工也自觉来到医院。食堂饭菜准备不够，职工们就拿着馒头站在一边干啃，毫无怨言。大家说，那情景让人联想到了当年大庆石油会战的情景。
　　姜文海的办公室墙上挂着“健康人生”4个字。在大家热议中国梦的时候，姜文海也有自己的梦想——建设幸福医院：希望所有来院的服务对象在医院充分感受到幸福；希望医院全体职工在为社会服务中体验到职业幸福；希望大庆三院职工能为全社会民众幸福指数的提高争作贡献。

（责任编辑：秋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