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报记者  徐亚静  配图/张妙婷

　　7月16日，国家食品药品监管总局发布第61期《药品不良反应信息通报》，提示关注口服何首乌及其成方制剂可能有引起肝损伤的风险。通报称，何首乌为常用中药材，在医疗和保健中使用广泛。口服何首乌及其成方制剂引起的肝损伤多呈可逆性，停药或对症治疗后，预后多较好。但是，超剂量、长期连续用药等可能增加其风险。
　　而在此前，国家食品药品监管总局对含何首乌的保健食品已采取了相关措施，规定保健食品中生何首乌和制何首乌的每日用量分别不超过1.5克和3克，要求含何首乌保健食品注意事项增加“本品含何首乌，不宜长期超量服用，避免与肝毒性药物同时使用，注意监测肝功能”。
　　制何首乌有补肝肾、益精血的作用，在我国民间被认为是祛病延年、养颜乌发的“长生不老仙药”，与人参、灵芝、冬虫夏草并称“四大仙草”。日前，有关专家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何首乌引起的肝损伤客观存在，但属“偶发”。然而，由于应用人群十分广泛，因此这次国家食品药品监管总局对何首乌的肝损伤风险进行提示十分必要，对何首乌的滥用、误用将起到一定的遏制作用。
　　何首乌肝损伤为偶发
　　事实上，何首乌肝损伤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公众视野中。2013年10月，国家食品药品监管总局就曾根据监测评价结果，将养血生发胶囊、首乌丸、首乌片、首乌延寿片、首乌延寿颗粒5个含何首乌的非处方药转为处方药管理，同时要求修订这5种药以及白蚀丸共6种含何首乌口服制剂的说明书，增加有关肝损伤的警示。
　　2006年，原国家食品药品监管局发布《药物警戒通讯》称，英国药品和健康产品管理局（MHRA）发布了有关何首乌不良反应的相关信息，称“有7份怀疑与何首乌相关的肝损伤不良反应病例报送到了MHRA。文献中也有何首乌致肝损伤的案例，故建议，何首乌制剂相关的不良反应表现具有很多肝病的体征和症状，若出现黄疸、恶心、呕吐等症状请及时就医。如确诊为肝损伤，建议停止服用何首乌”。
　　“我们医院收治过一些因服用何首乌导致药物性肝损伤的病例，临床传过来的数据引起了我们的关注，并从2012年开展了基于临床代谢组学的何首乌肝损伤研究。”解放军第302医院中西医结合肝病中心、全军中医药研究所王伽伯博士，长期从事药物性肝损伤和合理用药研究，他告诉记者，他们对近10年来302医院药物肝损伤病例数据库中有关何首乌及其制剂的病例，以及国内外文献报道的病例进行了回顾和溯源，通过对医院保存的病人的生物样本，检测特征性的何首乌肝损伤生物和化学标志物，来明确何首乌药物肝损伤病例。研究结论显示，单味何首乌引起肝损伤的现象客观存在；而何首乌制剂中其他中药对何首乌肝损伤的影响则有待评估。
　　“我国大部分地区尤其是南方，民间有服食何首乌养生的习惯，不少地区的民众用何首乌泡酒、煮粥、做药膳、打豆浆服用，甚至打粉生食，再加上目前我国有含何首乌的成方制剂和保健食品六七百种，服用何首乌的人群基数较大。尽管何首乌及其制剂肝损伤的发生率尚难以估算，但考虑到使用人群广泛，推测其发生率属于偶发。”王伽伯说。“总体来说何首乌还是比较安全的，一方面肝损伤发生率低，另一方面损伤程度较轻且恢复较好——何首乌导致的药物性肝损伤临床表现为急性或亚急性肝炎，多数病例停药治疗后可恢复，极少数早期耽误治疗的病例最后进行了肝移植或死亡。”
　　与体质和药材质量有关
　　“并非所有人服用何首乌都会出现肝损伤，何首乌的肝损伤具有‘特异质’的特点，通俗地讲即与病人的某种特殊体质有关。”王伽伯介绍，他们进行的研究发现，何首乌导致的肝损伤与性别、年龄的关系不大，也不呈剂量依赖性，“大剂量或小剂量，服用早期或中晚期都有可能发生。”王伽伯向记者简要解释了何首乌致肝损伤的机理：“人群中有一部分人体内的某种生物酶比较活跃，而这种酶对何首乌中的某种成分十分敏感，当这部分人‘邂逅’何首乌时，便会发生肝损伤。”
　　为什么有1000多年应用历史的何首乌在近几十年才被发现有肝损伤呢？北京中医药学会中药资源及鉴定专业委员会秘书长李京生告诉记者：“这首先与用药量与剂量增大有关。现在何首乌在临床上用到几十克很常见，而古代的时候中药并不是人人都能吃上，首先用药人群就少，剂量上也是中病即止，不像现在长期服用的人多。”
　　“传统认为，生何首乌是有毒而制何首乌无毒，这很可能是因为炮制减低了首乌的毒性。”李京生介绍，按照北京的地方炮制规范，首乌要用黑豆汁或是黄酒蒸24~48小时，其中黑豆汁蒸也是药典规定的炮制方法。“可是我看现在一些首乌的炮制品的断面，明显没有蒸够时间。也有说因为现在许多黑豆都不纯了，用这样的假黑豆炮制，无法起到减毒增效的作用。”
　　王伽伯等进行的肝细胞毒价（毒性大小）研究显示，何首乌炮制品的毒价随着炮制时间的增加而显著降低，其中黑豆汁蒸的毒价要明显低于清蒸。也就是说，按照规范的炮制方法炮制的何首乌更安全。“现行的药典中，何首乌的含量测定指标与炮制程度关联度不够，不能有效区分生首乌与制首乌，难以控制何首乌炮制质量，且没有限定炮制时间长短，给不法厂家留下漏洞。”王伽伯认为，目前市售何首乌炮制品的质量令人忧虑：“我们用于研究购买的30批制首乌中，有14批的毒价接近甚至高于生首乌对照药材，提示这些炮制品未有效炮制减毒，可能增加临床肝损伤的风险。”
　　功效被夸大导致滥用、误用多
　　“我们研究的一些病人，已经确诊是药物性肝损伤，但你问他吃过什么药没有，就是不说。直到其他病友说是吃了何首乌导致的药物性肝损，他才跑过来说自己也吃了。因为在许多人眼里，何首乌就不是药。”王伽伯进一步介绍，在他们调查分析的何首乌药物性肝损伤病例中，很多为病人自行购买服用，无医生指导，未辨证用药；相当一部分病人服用量超过药典规定（生首乌用量为3～6克，制首乌用量为6～12克），个别患者服用量达到100克/日。王伽伯告诉记者，我国广大地区有服食何首乌的习惯，老百姓非常相信何首乌的“神奇”功效，对何首乌肝损伤的风险了解不够，何首乌的滥用、误用问题不容忽视。“因此，国家食品药品监管总局此次就何首乌发布不良反应信息是十分必要的。”
　　何首乌之所以被滥用，王伽伯认为与其功效被人为夸大甚至是“神化”有关。“一些大型网站上有很多何首乌产品的广告，对何首乌的功效夸大宣传和促销，在网购平台搜索‘何首乌’可搜到相关产品数千件，某卖家月销量超过六千件次。而何首乌功效‘神化’却不是今天才有的，而是古已有之。”
　　据介绍，何首乌最早记载源自一本神化小说——唐代李翱所著《何首乌传》，说的是一个人服用何首乌治好不育症，活了一百三十多岁仍头发乌黑，里面说何首乌能“长筋骨，能食，益气力，长肤，延年”。还有文献说明世宗服“七宝美髯丹”（君药何首乌），连生皇子。李时珍对何首乌的功效也格外推崇，《本草纲目》称：“何首乌，足厥阴、少阴药也，白者入气分，赤者入血分……此物气温味苦涩，苦补肾，温补肝，能收敛精气，所以能养血益肝，固精益肾，健筋骨，乌髭发，为滋补良药，不寒不燥，功在地黄、天门冬诸药之上。”
　　“不可否认，制何首乌是一味非常好的补益药物，但对其疗效的认定还是要本着科学客观的态度，而不是将其视为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王伽伯说。
　　而李京生特别指出，当前一些所谓何首乌的来源也令人生疑。一些地区习惯上把一种萝藦科的植物牛皮消或戟叶牛皮消当成何首乌用，称之为“白首乌”，这是不对的。何首乌的药典来源只有一种，即蓼科植物何首乌。
　　王伽伯认为，何首乌的药材来源需要严加管理。“为了解何首乌的药材情况，我们在网上购买了30批何首乌，黑的黄的白的、片的块的粉的，居然是什么样的都有。其中29批为‘三无’产品（无生产日期、无质量合格证、无生产厂家），一批虽有生产日期和厂家，却还是过期的。”王伽伯建议，何首乌应在医生指导下辨证用药，且必须从正规渠道购买。

（责任编辑：秋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