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张 磊□

CFP供图

　　“大多数成年吸烟者在20岁以前就已养成了吸烟的习惯，阻止青少年吸烟是降低吸烟率的关键所在。”新探健康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吴宜群说。那么，烟草在青少年中的影响如何？怎样让青少年远离烟草？其中又面临着哪些问题？国家卫生计生委发布的我国首个全国性青少年吸烟调查报告——《2014中国青少年烟草调查报告》，从初中生群体切入，试图为上述问题找到答案。
　　初中生接触烟草太容易
　　近日，记者来到北京市某重点中学实地探访。
　　下午4时30分，校门口，熙熙攘攘的学生成群结队地走出校园。记者发现，很多学生径直来到离校门口不到200米远的小卖部，面积不足10平方米的小卖部内瞬间人头攒动，很多学生争抢着买东西，饮料、冰棍、小吃。在冰柜边上的玻璃橱柜中，摆满了各式烟包。
　　“老板，来包儿红塔山。”顺着声音望去，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男孩，嘴里叼着吃剩下一半儿的冰棍儿，手里晃荡着一张10元人民币，几个男孩簇拥在他身边，其中一个说：“今儿换包别的吧。”男孩瞪了对方一眼，嘬了口冰棍儿，不屑地说：“你给钱啊？”拿上老板递过来的烟，转身便走。
　　“您认识这几个孩子吗？”记者走上前问小卖部老板。“就这个学校的。”“能卖烟给孩子吗？”闻听此言，老板斜了记者一眼，只说了句“你干吗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便扭过脸看电视，不再搭理记者。
　　“班上确实有个别孩子抽烟。”该校初二四班的班主任李老师对记者说。她告诉记者，自己从教20余年，“吸烟的孩子确实比以前多了。”她表示，但大部分学生都不敢在学校抽烟，都是放学后在校外抽，所以很难被老师发现。即便有时因为学生身上有烟味儿发现有吸烟的情况，也只能批评教育。“毕竟，孩子接触烟的途径太多了。”李老师无奈地说。
　　记者在校内查看后发现，楼道整洁如新，并没有烟头或残留的烟味，但在男卫生间里，虽然同样没有烟头，却能闻到一股烟味儿。“你们老师抽烟吗？”记者随机问了几个学生。“有几个。”当被问及是否有同学吸烟时，大部分人表示不知道。“反正没在学校里见过。”一个学生说。
　　“今天的青少年是明天的潜在客户。”全球最大的烟草生产商菲利普·莫里斯公司在其一份内部文件中写道。
　　青少年已成为控烟者和烟草厂商博弈的“胶着地带”。但从目前的情况看，这场关键之战，控烟阵营的形势不容乐观。《2014中国青少年烟草调查报告》为这一“战况”提供了较为详尽的数据统计资料。
　　该调查报告的主要起草人之一、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控烟办公室副研究员肖琳介绍，调查由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组织实施，使用了全球青少年烟草调查（GYTS）的标准抽样方法、调查问卷和数据分析方法，覆盖全国31个省（区、市）所辖的336个县（市、区），1020所学校的初中生参与其中，完成调查问卷15万余份。调查内容涉及烟草使用、烟草依赖及戒烟、二手烟暴露、烟草制品获得与价格、控烟宣传、烟草广告和促销、对烟草的认知和态度等情况，是我国首次开展的兼具国家代表性和省级代表性的青少年烟草专项调查。
　　调查结果显示，目前我国初中生吸烟率为5.9%，在吸烟的初中生里，13.6%的人在过去的30天内吸烟超过20天。18.8%的初中生尝试过吸烟，男生（28.9%）高于女生（7.7%），农村（20.1%）高于城市（15.5%）。在尝试吸过卷烟的初中生里，82.3%的学生表示尝试吸烟发生在13岁及以前，2.2%的学生尝试过无烟烟草制品，值得注意的是，初二和初三女生的吸烟率为2.1%和2.2%，已接近2010年15岁及以上女性吸烟率（2.4%）。
　　情况，着实让人不安。
　　用价格杠杆降低吸烟率
　　是什么原因导致青少年吸烟率不断升高？又该如何破解这一难题？
　　“原因大致可分为两方面：价格因素和非价格因素。”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公共卫生学院教授胡伟德解释，价格因素主要指烟草税。
　　加大烟草征税力度，提高烟草价格，是最受专家认可的控烟手段之一。胡德伟介绍，香港大学的调查发现，特区政府于2009年将烟草税增加五成后，青少年吸烟率由2008年的6.9%降至2010年年底的3.4%，吸烟青少年减少13000多人。
　　胡德伟表示，烟价上涨直接影响吸烟者对烟草的需求，而烟价上涨多少取决于需求弹性。比如需求弹性为-0.1，就意味着烟价上涨10%，烟草消费会减少1%。按这一比例推算，2008年中国至少有4000万名青少年为尝试吸烟者，价格如果上涨10%，至少有40万人会因此远离烟草。
　　“价格对青少年吸烟率的影响比成人更显著，效果也更好。”胡伟德说，因为青少年没有收入，一旦提高价格，在零花钱不变或增幅很小的情况下，青少年就可能减少烟草的消费。另一方面，青少年吸烟的时间往往不长，还未上瘾，对价格上涨较敏感，一旦价格上涨了，容易放弃吸烟。
　　对于近些年青少年吸烟率不断上升的原因，胡德伟认为，这与中国经济的发展有着密切关系。他告诉记者，中国统计年鉴（2000~2012）显示，中国人均收入的增长幅度高于烟价的上涨幅度，因此，对卷烟支付能力也随之提高，2012年较2000年增加了69%。“家长有钱了，孩子的支付能力也随之提高。”胡德伟说。
　　“现在是提高烟草税的最佳时机。”胡德伟表示。十八届三中全会明确指出要调整消费税。如果每包烟从量税增加1元，并转移到零售价环节，青少年的吸烟率将下降3%。胡德伟还建议，如果能在批发价环节上增加5%的从价税，变为10%，并将这些税赋移转到零售价上，新的税率将为零售价的55%～60%，“青少年吸烟率将下降5%，效果将更为明显”。
　　“一个更简单的控烟方案是，中国烟草总公司每包卷烟直接的零售价增加1元或2元，这样就不需税价联动进行复杂的税率政策设计，而且消费者会从中真切地感受到价格的增加。这样，只要烟价越涨，控烟越有效，中国烟草总公司的收入和中央地方财政的税收都会增加，将部分收入用作医疗卫生福利的项目和帮助青少年戒烟。”胡德伟说。
　　为下一代创造无烟环境
　　本次调查显示，80.5%的吸烟者在过去30天买烟时，没有因为不满18岁而被拒绝；64.3%的吸卷烟者可以在学校附近买到卷烟。
　　“这些都属于外部环境，而青少年受外部环境的影响非常大，因此，创造一个无烟环境，对青少年控烟至关重要。”中国疾控中心控烟办公室主任姜垣说。外部环境大致可分为两类：一个是烟草业有意为之的，比如通过烟草广告、赞助等形式对青少年进行烟草营销；另一个是社会大环境。比如学校周围的小卖部向青少年售烟，公共场所的二手烟等。
　　烟草广告，首当其冲。
　　青少年长期以来被烟草企业定位为“替代吸烟者”——用他们来取代戒烟或死亡的吸烟者，因此，一直是其强大广告攻势的目标群体。
　　姜垣介绍，在日本烟草业针对妇女和年轻女孩大力开展促销活动之后，女性吸烟率剧增，从1986年8.6%增加到1991年的18.2%。美国菲利普·莫里斯公司推出“维珍妮”和其他针对女性市场的卷烟后的6年里，美国12岁女孩开始吸烟的比例增加了110%。
　　本次调查显示，过去30天内，48.5%的学生至少通过一种渠道看到过烟草广告或促销：有21.3%的学生在电视中看到烟草广告；13.6%的学生在报纸或杂志上看到过烟草广告和促销。17.5%的学生注意到烟草零售点的烟草广告或促销，20.1%的学生注意到烟草产品的户外广告，15.6%的学生在互联网上看到烟草广告或促销，11.1%的学生看到互联网上诱人吸烟的视频。
　　“这些是我国现有法律法规尚无明文禁止的烟草广告与促销。”姜垣说。姜垣表示：“目前全国人大正在修订《广告法》，建议在修订过程中，按照《烟草控制框架公约》第13条要求，规定广泛禁止所有烟草广告促销和赞助，应当将传统媒体、新媒体、户外广告、销售点广告等形式的直接和间接广告全部列入禁止范围，有效保护青少年不受烟草广告促销的吸引和诱惑。”
　　更大的问题，来自公共场所的二手烟。
　　本次调查显示，在过去7天内，72.9%的学生在家、室内公共场所、室外公共场所或公共交通工具暴露于二手烟。在过去30天内，13.3%的学生几乎每天在学校见到教师吸烟。11.1%几乎每天在学校室内场所见到，10.1%几乎每天在学校室外场所见到。
　　“这让人非常担心。”吴宜群说，“学生接触最多的就是老师，一天近8个小时在学校，都是和老师在一起，如果他们在吸烟，怎么能让孩子远离烟草呢？”
　　教师的行为对孩子有明显的示范作用。尽管教育部和原卫生部2010年联合发布《关于进一步加强学校控烟工作的意见》，明确提出“教师不得在学生面前吸烟”。“然而调查结果提示我们，无烟学校政策急需加大落实力度。”吴宜群说。
　　本调查结果显示，80.5%吸烟的学生在购买卷烟时，没有因为年龄原因而被拒绝。对于向未成年人售烟问题，北京协和医科大学杨功焕教授表示，世界上不少国家已经认识到这个问题，并有严格规定。在新加坡，政府禁止售卖小包装的香烟，以减少青少年烟民。在马来西亚和加拿大，政府实行严格的禁烟法令，18岁以下购买香烟属于非法行为；父母或其他人令18岁以下儿童购买香烟是犯罪行为，可判处有期徒刑2年。
　　但遗憾的是，在我国，尽管2001年国家烟草专卖局曾发出关于加强卷烟销售点摆放“警示牌”和“不向未成年人售烟”的通知。2007年6月1日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未成年人保护法》第三十七条规定：禁止向未成年人出售烟酒，经营者应当在显著位置设置不向未成年人出售烟酒的标志；对难以判明是否已成年的，应当要求其出示身份证件。《预防未成年人犯罪法》明文规定：任何经营场所不得向未成年人出售烟酒。“但上述规定并没有得到有效执行。”杨功焕说，“主要原因是法规中虽然写明了禁止的行为，但却没有具体的执行机构，也没有具体的惩罚措施，因而形同虚设。”
　　“孩子是国家的未来，是让他们健康地成长，还是被现有的环境浸染，也变为一个烟不离手的烟民？这是一个摆在全社会面前的问题。”吴宜群说。

（责任编辑：秋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