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崔 芳

李光玉正在为脑瘫患儿做康复按摩。

　　“这么多年来，每次见到李大夫，我总会不自觉地盯着他那双手。那双手不但扶我们的孩子站起来、走起来、好起来，更让我们一个个家庭重拾希望和幸福。”在脑瘫患儿家长眼里，李光玉那双手充满神力。
　　北京协和医院已退休的中医科专家李光玉有双与众不同的手。即便是第一次见他，人们也常会将目光定格在那双手上。那是双指关节异常粗大并且钙化的大手。
　　为了脑瘫患儿的康复，李光玉30年来似乎无时无刻不在过度使用着这双手：或用力给脑瘫患儿进行手法按摩，或手把手地指导患儿训练，或一遍遍地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 偶尔，他停下来跟患儿家长交流，那双大手也会习惯性地伸出来比划一番，辅助沟通。
　　治这个病一定要“下狠手”
　　见到李光玉大夫，是在他退休后的工作地点——北京阳光鹿童脑瘫儿童疗育中心。他正要给9岁的脑瘫患儿宁宁做手法按摩。按摩床前，宁宁的奶奶拿着一条毛巾，李光玉也将一条毛巾放在一边的诊台上。坐在小推车里等待的宁宁显得很安静。她的头低垂着，手脚蜷缩在一起。由于严重痉挛，她的四肢就像个巨型弹簧，很难拉直，就算稍稍拉开，很快又会缩回去。
　　随着按摩治疗的开始，屋内的安静彻底被打破，宁宁的叫喊声，“李爷爷，我疼……”一遍遍地响彻整个楼道。在李光玉那双大手下，宁宁不停地扭动、闪躲、挣扎。陪同前来的奶奶一边拉着宁宁的双手，一边帮孩子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和脸上的泪水。偶尔，她还会递上李光玉的毛巾让他擦擦汗。
　　半个小时终于过去了，短暂而又漫长，按摩完成，床单上和毛巾上都已经沾满了汗水，李光玉拿起自己的毛巾擦了擦满头的大汗。“每当有来找我治疗的家长，我都要告诉他们，治这个病一定要‘下狠手’，不用到这个力，就无法刺激到大脑的反射。”
　　李光玉说，刚来的家长看见孩子这么难受都不忍心，但在他的治疗下，孩子们一点点好转了，大家就都接受了，甚至开始心疼李光玉的劳累。治疗的过程就是医患双方理解和结缘的过程。看着孩子们进步，李光玉有了和他们一起坚持下去的决心。这一坚持，就是30多年。
　　与脑瘫患儿结缘，纯属偶然。李光玉说：“我家住在中国中医科学院西苑医院附近。30多年前，这家医院开始接诊脑瘫患儿，发现这种病靠吃中药效果不理想，就找我一起想想办法。”运动医学专业中医骨科方向出身的李光玉，既熟悉现代运动医学康复手段，也精通中医推拿按摩。但第一次接触这些孩子时，他却傻了眼：“坐在那儿好好的孩子就是站不起来，你往上拉他，他反而往下出溜，跟我以往见过的病人完全不同。”
　　不服输的李光玉从此一心投入到脑瘫患儿的康复治疗中。牵引、绑夹板、站斜坡、压沙袋、缠胶布、穿矫正鞋……能想到的方法都用了，效果就是不好。
　　到底脑瘫孩子跟正常孩子有什么不同？李光玉专门跑到朋友开的一所幼儿园，长期观察孩子们的一举一动，从他们的成长变化中看出了端倪。他重新调整思路，使用针对性的按摩手法，加上基于运动医学的肌肉康复训练，终于让第一个孩子走了起来……此后的30多年里，他不断完善治疗手段，先后接诊了3000余名脑瘫患儿，将越来越多的孩子扶上了人生跑道。
　　孩子第一个想着的就是给李爷爷报喜讯
　　治疗的前景是好的，但过程毕竟充满疼痛。让李光玉欣慰的是，孩子们都知道李爷爷是“手狠心慈”。
　　越来越多的脑瘫患儿家庭找来了，李光玉变得越来越忙。为了多治一个孩子，他每天早上总是7时半准时上班，风雨无阻，被同事笑称“长年劳模”。遇到外地患儿来京就诊，无法在正常工作时间安排治疗，他就主动帮忙联系住在他家附近。每天下班后顾不上吃口热饭，他就会找过去继续“上班”，直到深夜。即便逢年过节，他也很少进入休息状态。只要有孩子等着治疗，他就不会让自己停手。
　　在治疗之外的时间，李光玉还爱用那双温暖的大手抱起孩子们聊聊天，牵起孩子们到天安门走走看看，把他们扶上自己的老式自行车去兜兜风……2003年，为方便每天接送患儿到医院治疗，李光玉买了自己的第一辆车。在SARS流行的日子里，只要患儿不离开北京，他就坚持治疗。面对家庭困难的孩子，他会用自己的饭卡在单位食堂给他们买饭。孩子治疗出了一身汗，他会带着到医院澡堂洗澡……
　　有人劝他，这样的孩子治起来见效慢又费事，干脆别干了。也有人找他合作，开展对患儿康复无益的手术或者销售药物。李光玉总是摇着头说：“道不同，多说无益。”
　　细心的李爷爷会记着每个孩子的生日。到了那天，不管多忙，他总要买个大大的生日蛋糕给孩子送去。每当孩子有了明显的进步，他也会回家喝上一口小酒，犒劳一下自己。很多患儿家长把他当亲人，即便已经康复，有关孩子的任何好消息也总是要第一时间告诉李大夫。已康复的患儿家长贾莉说：“去年我女儿考入重点初中，孩子第一个想着的就是给李爷爷打电话报喜讯。”
　　在李光玉办公室的书架上，排着一本本厚厚的影集，记录着他和孩子们的故事。他翻开相册，指着一张张照片，如数家珍般介绍着他的孩子们：“凡凡中考体育考试，满分30分他考了28分，没人相信他曾是脑瘫患儿；洋洋现在已经上大学了，他可是篮球场上的高手……有人认为脑瘫患儿智力低下，能走起来就行了。其实这都是偏见。我就是要努力让他们更接近甚至拥有正常的生活。”
　　没有这“三心”，不放心把孩子交给他们
　　在不少同行眼中，如今已退休两年的李光玉真该放下工作享清福了，但他还是走不开：“脑瘫孩子的治疗康复是长期性的，一般都要好几年。不能因为我的退休，让孩子们中断治疗。”事实上，他也休不了，全国各地多少患儿都因为他留在北京，由不得他撒手不管。
　　但没有了医院这个根据地，也就意味着正规的康复区域、执业地点等都没了着落。贾莉看在眼里，心里开始张罗帮他联系地点，并筹建起北京阳光鹿童脑瘫儿童疗育中心。
　　“之所以叫鹿童，是因为鹿是自然界自我修复能力最强的动物之一。我们希望每一个来到这里的孩子都能用自己后天的努力来修复自己的身体、心灵，坚强地面对人生。”贾莉解释。
　　为了让更多的脑瘫患儿能够接受有效的康复治疗，把这个接力棒传下去，李光玉已经开始“收徒传艺”，指导他们严格按照他亲自为患儿制定的康复计划进行治疗、康复。“我在实践过程中指导他们，但最主要的还是看他们对孩子的爱心、耐心和坚持这份事业的恒心！”李光玉挥动着大手说。
　　相比对患儿的这份用心，对于家庭来说，李光玉可是彻底的“甩手掌柜”，家里的事儿似乎与他绝缘。
　　“我每天早上6时多就出门了，晚上10时后才回来，实在是没时间。”李光玉把时间都挤给了患者，近30年来，他彻底与时尚脱节，电影院里放什么电影，不知道；大家追捧的明星，不认识；虽然已经换了第二辆车，但至今也没有带家里人去周边旅游过；家里的休闲娱乐活动，自然也把他排除在外。
　　好在家里人都支持李光玉，爱人独自承担起家庭的重担，女儿也坚定地站在老爸一边。
　　“我现在就希望自己和家人都能健康，让我心无旁骛地干好这份事业。”李光玉说。

（责任编辑：秋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