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东医院关于近期一起医疗纠纷的情况说明

　　编辑观察
　　近期有不明微博传言：“上海有一名27岁男性急性重症胰腺炎，送瑞金医院、中山医院、华山医院均被拒收，送到华东医院时ICU主任心一软收了，后病重死亡，家属就请了职业医闹，最后获赔140万。家属自己也说，你们医院没错，还收了我们，但是我们儿子才27岁，死了总要赔一点吧。”
　　5月28日，复旦大学附属华东医院发布“关于近期一名重症胰腺炎死亡患者医疗纠纷事件的情况说明”进行辟谣，表明医方在诊疗过程中不存在医疗过错。据此结论，医院不予赔偿。
　　院方指出，根据上海市医患纠纷人民调解专家委员会2013年5月21日结论，患者因“急性重症胰腺炎伴多脏器功能衰竭”在华东医院ICU抢救治疗，诊断和治疗过程中符合诊疗原则，没有不当行为。
　　此前，编辑曾向华东医院了解情况。医院相关人士指出，患者家属及其“医闹”团队承认医生的劳动，也认为医生已经尽力。不过，这次医闹形式不同于以往的打砸抢，而是长时间占据医院行政办公机构耍无赖。医院当时就表示将按照上海市相关规定办事，不可能私了。
　　事情还没完，但华东医院对此事的处理已引起反响。微友@CPA老陈说：“我不知道以前我们医院是否发表过类似的说明。希望医院对每次医疗纠纷都能做一个说明，每次都能这么硬气。”
　　通观此前众多医闹事件的处理，医院有理无理，基本都以拿钱买平安了事。最近的一个著名实例就是上海市第五人民医院在抗击H7N9流感初期，在病因未明、传播途径未明等诸多未知的情况下，对一名病毒感染者死亡引起的纠纷，很快以13万元人道补助息事宁人。
　　但愿从华东医院的这起事件起，今后对医闹事件、对医生受恶性暴力伤害事件的处理，都能有一个令人信服的公正结果。不然，任由医闹猖獗下去，任由医生在越来越没有安全感的环境下去救死扶伤，后果可能会进一步恶化。最近的一个例子，是北京积水潭医院一位主治医生通过微博宣称，“拒绝为下列人员提供任何医疗服务：馆陶县公安局所有在编人员，馆陶县医院全体院级领导及保卫科医务科全体人员，患儿沈志义父母及其亲属。此誓有违医生职业道德及恩师教诲，本人每年献血一次自赎并承担拒诊导致的一切处分。”（馆陶事件相关报道详见本版5月13日“医院，请尽力保障医生执业安全”）。另一个例子是，有媒体报道，福建一家医院疑似因和一位患者有纠纷，就拒绝接诊再次来看病的这位患者。
　　有分析认为，医患间持续失和，互信底线屡被击穿，使得医方对患者的防备，已从心理性防备走向制度性防备。果真如此，那该是多么令人悲哀的局面。
　　为此，本报特邀清华大学北京清华长庚医院副院长、急重症医学部主任王仲为我们讲讲他对目前医患间不正常关系的看法及思考。
　　管理者说
　　没有原则的赔偿助长“医闹”
　　清华大学北京清华长庚医院副院长  王  仲
　　笔者曾做过一个问卷调查，1215人中，1176（96.8%）人认为自己的亲人应当在医院“离开人世”。
　　“人要在医院死去”，这应该是大多数人的看法。然而当下的现实是， “死了总要赔点儿吧”的想法在不少人心中却很“茁壮”；不赔，就闹。死了人，医院有理没理都要赔上一笔的例子比比皆是。
　　就事论事
　　年轻+死亡：医院就要赔偿？
　　这不是一个人的看法，是社会上的某种偏见。　　
　　华东医院收治的27岁年轻病人死于重症胰腺炎。这些年来，由于医疗技术的发展和新药的研发，胰腺炎的病死率在下降，但仍然是临床致死率很高的病种之一。
　　胰腺炎的患者主要是年轻人，其病因包括：胆结石、暴饮暴食、大量饮酒、肥胖和高脂血症。可以看出，暴饮暴食、大量饮酒是年轻人常有的特点，而老年人相对较少。这也是为什么重症胰腺炎是中青年致死的重要原因之一。
　　因为年轻，因为死亡，医院就要赔偿，这道理能否讲得通？交通意外的致死平均年龄在39岁~45岁，急性感染的平均致死年龄也在50岁左右。死亡与疾病相关，与年龄无关。
　　所以，年轻人死亡能成为需要医院赔偿的理由吗？当然不应该，但是社会上不少人却这样认为了，它不是一个人的看法。在这种偏见中，医院和医疗服务被逼进了不能死人的误区。
　　医者苦恼
　　“无责任补偿”是坏导向
　　任何事物的正确导向是最重要的，纵容不良就是对善良的践踏。既然没有错误，为什么要安慰性赔偿？
　　“无责任赔偿”、“安抚性补偿”的出现，使告状、索赔这样的事件愈演愈烈。“聪明的好事者”看到了商机，医院周边出现了“职业医闹”。
　　一个急诊科医生曾对我说：“您知道吗，我们有一个病人心肺复苏居然做了6个小时。”这并不奇怪，问题是一个看似病人家属的人对另外一个家属说：“让他们停了吧，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们的医疗活动居然在被所谓的“家属”盯着，而他们的目的非常简单，就是为了找到我们的“毛病”，然后“挣钱”。
　　无论是医院为了息事宁人或是法院为了安慰病人及家属，没有原则的赔偿至少在客观上助长了“医闹”的产生和某些人不良行为的发生。
　　没有原则的赔偿像一个病毒在侵袭着社会的躯体，对我们的医疗保障体系进行潜移默化的侵蚀。医生的孩子不再学医，高分的中学生不再报考医学院校，医学院校的毕业生离开医疗领域，在医院工作的医生牢骚满腹，医生怀揣防卫心理去工作，等等。这些难道不让我们警惕吗？到那时，谁来为我们的健康保障，谁来为我们的疾病诊疗？
　　这次胰腺炎病人家属倒没有“特意”找医生的毛病，甚至还心存“感激”，但仍然要提出“人死了，总要赔偿一点吧”的要求，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任何事物的正确导向是最重要的，纵容不良就是对善良的践踏。既然没有错误，为什么要安慰性地赔偿？安抚是政府和民政的事，与医院和医生无关。只要“闹”总会得到一些好处，为什么不闹？这就是一些“妥协性”制度给他们制造的空子。其实，在纵容一个人“闹”时，正是对更多人的不公。
　　探因溯源
　　“钱”和“信任”是矛盾主因
　　一方面医学存在局限性，能解决的疾病有限。一方面是病人对医疗服务期望值畸高，两者“成就”了医患矛盾。　　
　　在一次关于医患关系研讨会上，有人问目前医患矛盾的主要原因是什么？我说与两个词分不开：“钱”和“信任”。医疗是社会保障系统中的主要环节，是每个人都要接触到的行业。这样的一个行业，“信任”是根本。
　　但是，当前医疗服务过度市场化，医院公益性受到了挑战，医生变成了“售货员”。医院为了争取更多的病人，往往会大力宣传自己水平有多高。医生也在“天使”和“救世主”观念的影响下，夸大医疗技术的能力。这些无疑提高了百姓对医疗服务不切实际的期望。
　　一方面医学存在局限性，能解决的疾病有限。一方面是病人对医疗服务期望值畸高，两者“成就”了医患矛盾。而医疗服务公益性长期被淡化，把高尚的“医疗服务”和现实的“挣钱养家”直接挂钩，使本来就脆弱的医患关系雪上加霜。病人不再相信医生“救死扶伤”的天职，甚至把医生视为“蒙钱”的骗子。
　　不信任由此产生，并在社会上蔓延。不信任就会怀疑，怀疑就会引发“异议”，然后就是索赔。向医院索赔成为某些人发财的路子。
　　结果追踪
　　“防卫性医疗”会愈演愈烈
　　在全世界的医学教材里面都不可能找到“防卫性医疗”这样的名词，但在中国医生的心里抽芽了。　　
　　“职业医闹”产生了，医生的思维、行为开始变化了。
　　当问医生为什么要给病人做那么多检查、要开“好”药、要把风险强调得那么严重时，医生会告诉你：“如果我不检查全了，如果不把药开到极致，如果不把风险说清楚，病人死后家属会向我赔偿的。”
　　一方面是病人、家属在为医院高额的诊疗费用而抱怨；另一方面是医生为保护自己而进行着“防卫性过度医疗”。医疗服务深陷失信怪圈。事实上，在全世界的医学教材里面都不可能找到“防卫性医疗”这样的名词，但在中国医生的心里抽芽了。
　　我曾经在健康报上发表《病人购买的是什么？》一文，我认为，病人最需要的是医生的建议。有人说医生和病人“信息不对称”，这是事实。就是因为病人不了解疾病，不懂得医疗才找专业的医生帮助。
　　然而，在现在的医疗环境下，我们的医生开始“谨言慎行”。难道这样的情况病人受益了吗？医疗是服务行为，我完全同意，但它是一种极其特殊的服务。它的特殊在于生命攸关、未知性强。如果你不信任我，甚至你很可能把我告上法庭或进行人身伤害，我会真心地为你出谋划策吗？
　　我的期待
　　信任，是医生与患者，医院与患者之间最根本、最重要、最珍贵的纽带。我们希望看到医生与患者的彼此尊重，彼此坦诚，真心相待。
　　所以，让我们，让我们这个社会中的每一个人，从自己做起，从现在做起，从点滴做起，为了健康安宁，共同捍卫真正的医疗，经营无价的生命。

（责任编辑：秋彤）